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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 同心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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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, 還是不見?

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了高望。

“容奴才回稟陛下。”高望轉身走進重重的帷幕裏。眼前他的背影就要消失在眾人眼前,太尉忽地道:“我們在此議事,一介女子怎麽能進來?”

年事已高的丞相顫巍巍地拱手:“陛下說了, 今日論家事。謝姑娘是上了玉牒的太子妃, 是陛下家裏人,進得來。”

謝太傅不好出聲,便索性三緘其口。禦史大夫也沒有說話, 只冷眼旁觀著殿中的一切, 尤其將目光落到扈大將軍和玄玉韞身上。

扈大將軍聽罷,立刻看向玄玉韞:“太子殿下也覺得讓謝姑娘進來妥當?”

玄玉韞原本面容平靜, 可聽到高福通稟謝珠藏來了,他的眉頭不由得擰了起來。然而,他依然鎮定地回覆扈大將軍的話:“孤但聽父皇吩咐。”

扈大將軍嘆聲道:“孝順無過殿下。”

他這話聽來是誇, 可要知道,就在片刻之前, 玄漢帝才剛發怒要把玄玉韞遣到奉先殿去!

但是,哪怕聽得扈大將軍這樣陰陽怪氣的話, 高望卻始終沒有回頭。他疾步走過重重的紗幔, 直到背影徹底消失在眾人的面前。

謝珠藏靜靜地站在養心殿門前。

她穿上吉服之後, 就在毓慶宮等著, 直到入墨給她傳回來了第二次消息——玄玉韞帶著扈大將軍回宮了, 隊伍裏沒有天師。

一聽到這個消息, 謝珠藏立刻就趕來了養心殿。

然而,自高福進去通稟, 養心殿的門一直緊閉著。

天漸漸下起了小雪,落到謝珠藏的發髻和肩頭。阿梨連忙伸手遮在謝珠藏的頭頂,低聲道:“姑娘, 您別跪著了,去屋檐下躲一躲吧。”

謝珠藏搖了搖頭,伸手接了幾片雪花:“瑞雪兆豐年,是好事。”她握攏手掌,又定定地望著那高大的朱紅色的門:“等著吧。”

也不知道為什麽,謝珠藏只簡簡單單地說了兩句話,阿梨等得有些焦急的心,竟漸漸地平靜下來。

養心殿的門,果然“吱呀”一聲開了。高福手中撐著傘,急匆匆地躬身遞到了謝珠藏的頭上:“謝姑娘,陛下召您進去呢。”

阿梨一喜,連忙攙扶著謝珠藏站了起來。

謝珠藏不及撫去肩上的雪,就問高福道:“請問高福公公,太子和諸位大臣……可還在養心殿中?”

高福低著頭,只道:“扈昭儀在穿堂等著您。”?輕?吻?最?萌?羽?戀?整?理?

謝珠藏緊抿著唇,不再發問,而是隨著高福繞開養心殿的正殿,從側面走入了穿堂。

這穿堂的東西兩面是墻壁,南北兩面連接著後寢殿與正殿,卻都用重重的帷幕隔開。穿堂自成一體,望不見後寢殿和正殿的模樣,也聽不見兩端的聲音。

扈昭儀坐在銅爐旁,一見謝珠藏,立刻焦急擔憂地道:“阿藏,你這時候怎麽穿著這一身朝覲的禮服來了?你還是趕緊去勸勸太子殿下吧。太子殿下也不知跟陛下慪的哪門子氣。陛下的病情耽擱不得,總得請天師作法,才好叫人安心呀!”

高福給謝珠藏搬了個繡凳來,謝珠藏揮手推拒了,讓阿梨將繡凳上的軟墊放在了地上,然後她面朝後寢殿徑直跪了下來:“臣女淺薄,不敢妄議是否應當奉迎天師。”

扈昭儀好似唬了一跳,一下就站了起來:“你你你……不敢妄議不議論便是了,好端端的,你跪著作甚呀?”

扈昭儀臉上的焦急、關切,仿若全是發自內心的一般,再真切不過。

然而,謝珠藏看都沒有看她一眼,聲音清楚地道:“然,臣女叩請陛下,慎思韞哥哥的建議。”

扈昭儀眸中的嘲弄一閃而過,她捂著自己的胸口,難以置信地看著謝珠藏:“阿藏,你可別犯了糊塗。天師作法,自是保佑陛下長命百歲。太子殿下阻止天師作法,這……”

扈昭儀嘆了口氣:“陛下顧念父子之情,阿藏,你卻也要明白為妻之道,可得好好地勸一勸太子殿下,便是國之貳儲,也需得謹記孝道。”

扈昭儀在“孝道”上用力碾聲,她的溫言軟語,每一個字都如淬毒的箭,透著置人於死地的冷光!

寒風不知從哪裏漏進來,叫穿堂的眾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
謝珠藏挺直著脊背,沒有抖動:“扈昭儀此話,臣女不明白。”謝珠藏在凜冽的寒風中,冷靜地開口:“扈昭儀,韞哥哥哪有不孝之處?”

謝珠藏扭過頭,冷冷地看著扈昭儀——這一瞬,扈昭儀心底的竊喜漏了底。

扈昭儀跺了跺腳:“若是太子早日奉迎天師,替陛下掃除痛楚,自然是毫無不孝之處。”

“若是韞哥哥奉迎天師,才是大不孝。”謝珠藏斬釘截鐵地道。

穿堂的氣息好像一瞬間凝固了,一直垂首站在角落裏的高福,都忍不住驚愕地看向謝珠藏。更不用提就坐在謝珠藏身邊的扈昭儀,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:“你說什麽?!”

扈昭儀開了口,立刻指責道:“謝姑娘,你可是才說過,你不敢妄議是否應當奉迎天師!”

“是啊。”謝珠藏二話沒說就應了下來:“可臣女方才所議的,是韞哥哥純孝與否,這難道不是扈昭儀拋出來的問題嗎?您無端指責臣女不知為妻之道,這便罷了。您居然還暗指韞哥哥不知為子之道。若是臣女聞而不動,才是當真失了夫妻一體的本心。”

“你說話怎麽這麽順……”扈昭儀沒顧上回應謝珠藏的話,先驚駭地喃喃道。她早在玄漢帝病重剛起的時候,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。可直到謝珠藏此時順暢無比地說出這一大段話來,扈昭儀才真正從心底透出寒氣來。

“扈昭儀,臣女還當您一直顧念臣女,希望臣女早日口齒伶俐呢。”謝珠藏語帶失望地回道。

扈昭儀心中一緊,梗直脖子道:“那是自然的。不過,阿藏可別誤會了本宮的意思。本宮何曾說過太子不孝?而你方才所說,奉迎天師才是不孝,那更是無稽之談!”

“因為扈昭儀不是韞哥哥,所以扈昭儀才覺得理當奉迎天師。”謝珠藏不再看著扈昭儀,重新面對著後寢殿的方向。

謝珠藏知道,後寢殿的玄漢帝一定在悉心聽著她的話。而照高福那神態躲閃的模樣來斷,恐怕朝臣亦在她身後,靜聽著她的話。

她已了然自己在此事的角色。

謝珠藏沈沈地吸了一口氣,沈聲道:“古來方士、天師,如過江之鯽,都號稱自己長生不老,可能見誰百年?便是青史之上,也至多只有罵名。臣女不才,尚能得知一二,更何況韞哥哥仰賴陛下、文華殿悉心教導?若韞哥哥仰賴天師,才是有違陛下苦心。”

“此為其一。”

扈昭儀一聽到這四個字,嚇得一下子揪緊了自己身下的坐蓐——這不就意味著謝珠藏還得說出個四五六來嗎!

謝珠藏當然不為扈昭儀所動,她繼續道:“再說,陛下承天景命,若論全天下得天地福佑者,難道天師還能大過陛下不成?若韞哥哥奉迎天師,這是敬天師勝過敬陛下,這才是大不孝。此其二。”

扈昭儀哆哆嗦嗦地拿起杯子,想要喝口水將自己的驚駭壓下去。

謝珠藏說的這兩句話,她竟然無一句可以反駁!

“其三……”謝珠藏頓了頓,她靜靜地望著後寢殿與穿堂中間那白色的帷幕:“宮中也不是第一次奉迎天師。”

“啪”,扈昭儀的杯子脫手,掉在地上碎成了兩瓣,水花濺起,打濕了扈昭儀的衣裳。

“謝姑娘!”扈昭儀壓根顧不上自己的衣服,登時厲聲喝止:“你這是要剜陛下的心嗎!?”

謝珠藏以頭觸地,深深地拜下去。她沒有說話,只等著後寢殿深處的那聲擊磬。她知道,這聲擊磬一定會響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一聲沈悶的擊磬聲,終於響了起來。

扈昭儀啞然失色。

謝珠藏三叩首,她的聲音依舊朗然清晰:“韞哥哥與兄弟,一向兄友弟恭。天師作法,帶來的究竟是喜、是痛,天底下除了陛下,只有韞哥哥,比我們任何人都知道。”

謝珠藏慢慢地說著,眼中不由得噙了淚。她知道,這番話玄玉韞不可說,旁人不敢說,只有她,能替他將心聲說出口。

“若深痛在心,卻不思其痛,反而曲意逢迎,奉迎天師——如果韞哥哥是這樣的人……韞哥哥怎麽會是這樣的人!”謝珠藏擲地有聲地道。

“所謂孝,難道是眼見著前面的火坑,卻也要逢迎父母,讓他們墜入火坑而不顧嗎?這算什麽孝道!”謝珠藏的聲音高了起來。

但她不再望著後寢殿,而是倏地扭頭,將激烈的情緒對準僵在座位上的扈昭儀:“就連扈昭儀這樣代掌鳳印的宮妃、扈大將軍這樣聲名遠播的名將,都覺得奉迎天師是正道,韞哥哥難道不知道他拒絕天師作法,會受到多大的阻力嗎?”

謝珠藏的聲音又漸漸低緩:“可他還是這樣做了。因為只有他這樣做,才不會令他敬愛的父親踏入這個火坑。哪怕是他以身撲滅之,又有何妨。”

“扈昭儀。”謝珠藏雖然仍舊跪在那兒,可她的聲音竟好像幻化成了人影,聲聲向扈昭儀逼來:“您難道還覺得,韞哥哥是為不孝嗎?”

明明是逼問,可她的聲音卻透著無限的悲意。那是為玄玉韞飽受誤解而無法自辯的悲意——她是真正地,在感同身受玄玉韞心底的痛苦。

扈昭儀的肩一下垮了下來,她震驚地往後縮了縮,才意識到自己必須要用全新的目光,來打量眼前這個少女。

“可是……陛、陛下允了啊。”扈昭儀慌不擇路地顫聲問道。

一直豎著耳朵的高福一聽扈昭儀這句話,立刻就重新低下了頭——他知道,扈昭儀完了。

謝珠藏說了三條原因,卻沒有一條指責玄漢帝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——而扈昭儀,卻將矛頭直指了玄漢帝!

也就在此時,扈大將軍的聲音立刻在養心殿正殿響了起來:“謝姑娘大義,臣如當頭棒喝。臣有失察之責,臣有罪!”

毫無疑問,扈大將軍敏銳地意識到了扈昭儀的失誤,立刻做出了彌補。

這聲音如波浪湧過穿堂,又湧向後寢殿。在這波浪中,那把雕龍刻鳳的椅子,再一次緩緩地踱過重重的帷幕,若隱若現,即將出現在眾人的眼前。

玄玉韞的聲音,卻倏地在此時響起——

“扈大將軍,你的罪狀,可不止這一項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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